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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第三百四十四章(1 / 2)


第三百四十四章

营帐中的灯光昏黄,赵栩的神情似乎也很随和, 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方绍朴却打了个寒颤, 喃喃道:“这、这不是不、不打没准备的仗嘛, 有备无、无患,有、有备无患, 有备……”看到成墨的脸色, 似乎他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轻,最后两个字吃回了肚子里,赶紧闷头用力捣药。

“我怎么倒不知道我有患呢。不过听说夜里跑上几圈, 能吸取月华秋露, 强身健体之效更甚。”赵栩笑道。

方绍朴一个哆嗦,手里的铜钵掉了下去, 幸亏膝盖一夹,没砸到自己的脚,药粉撒了一些出来,转念又觉得索性让铜钵掉下去砸到脚了,官家总不能还逼着自己每日跑个几十里路吧……

“呀,药没事吧?”赵栩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弯腰伸手,将药粉拢了拢, 小心地放回药钵里。

方绍朴幽怨地看着他, 心想我一个御医官怎么也比这点儿药草金贵吧, 膝盖抖了两抖, 在松和不松间徘徊。

赵栩笑眯眯地托住铜钵:“若再洒出来,你便围着洛阳城跑上一圈,正好替我巡视巡视广南、荆湖、夔州、梓州那六路的军营。”两军交锋,军医若跑不快,就会死得快。方绍朴随他去中京时,就总是赖在马车上,若不好生操练,只怕打起来后没人顾得上他的安危。

方绍朴一听,吓得赶紧牢牢托住药钵,一脸无辜地道:“臣不敢。”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多嘴:“微臣见、见过夔州路梓、梓州路的随、随军医官,他们羡、羡慕臣在西征大、大营里天天有饭、有肉吃——”

赵栩斜睨着方绍朴清秀脸上的可怜兮兮样,分明写着“我没吃上肉”,转头吩咐成墨:“去给绍朴传一碗肉羹来。”

方绍朴眨眨眼,心头热热的。

“他们都吃什么了?”

方绍朴叹了口气,摇头道:“夔州路来了后,一日两餐,早间粟米粥,筷不能立,晚间稀菜粥,加一个炊饼。梓州路的好一些,午间能多一个饼。”

赵栩眼中寒芒闪过,声音却带着揶揄:“你可要去试试 ?吃得少倒也不用跑了。”

方绍朴瞪大眼,愣了一愣:“臣可离不了官家,臣还是继续强身健体的好——”

赵栩唇角一翘,取过案上枢密院送来的《军需则例》增补概述,又细细看了一遍。其中正说到前来勤王的广南两路、荆湖两路、梓州路夔州路的八大属军的盐菜口粮、运送脚价之事,还有医生、供事、书识画匠、渡夫水手、站夫、押差夫、工匠等杂役的俸禄发放。张子厚所附上的奏折里,穷凶极恶地将一应资费都压在了最低。

先前赵梣宣召各路属军勤王时,这六路下属怀安、广安、云安、梁山、南平、昌化、万安、朱崖八军,皆上表愿意勤王,却又磨磨蹭蹭,言大军离大运河起端的杭州甚远,沿途委积不丰,恐师行粮不从,加之千里馈粮糜费甚巨,需费时调集粮饷。如今人马已至,却缺粮少米,还要从户部捞钱,每年发放的粮饷难不成都喂狗了?

军中变法势在必行。赵栩抬起头来,轻叹了一声。变法难,难于上青天。以往舅舅也在枢密院几度尝试,却被各个环节拖累,最终不了了之。待西征完毕,他定要大刀阔斧地先破后立。

***

又过了几日,秋风萧瑟,一阵秋雨一阵寒。洛阳围城之势不变,却也不见大军攻城。洛阳城里粮积如山,征兵上万,个个勒紧了裤腰带准备熬到明年开春,充满了风雨来袭的紧张氛围。便是赵棣也无一夜能安睡,总是梦到攻城,稍有动静便惊醒,每日上朝黑眼圈越发乌青,朝中城里处处风声鹤唳。守城将领对围城大军却毫无头绪,想出城作战,各大营寨前壕沟深深,石砲森森,甲胄鲜明刀戈闪亮,想迎战,对方又不来攻城,白日操练不断,夜间篝火四起油脂香味都飘入了洛阳城中,勾得军士们口涎横生心神不宁。

如此不过六七日,便有不少军士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偷偷跑出城去归顺投诚,连累了好几位副将吃了军棍。好在法不容情,法外有情,岐王和孟存奏请了赵棣,带了上好的药品前往探视,好生宽慰以安军心。

赵棣见他二人虽然每日往大理寺去询问尚知关心军心和士气,趁他们入宫复命,留他们一同用膳。

孟存知道战时饮食自然不比以前,殿上虽然有皇帝和亲王在,案上也只有猪肉和鸡肉,连羊肉都看不见了。

“赵栩存心将洛阳围作孤城,吾也和军民一同节俭一些了。”赵棣叹道:“也亏得贤妃贤惠,如今大内也省衣节食,吾真是愧对小娘娘她们了。”

岐王和孟存都躬身赞美了钱太妃几句,却对贤妃只字不提。

待撤了案,三人转到后阁里,喝了两盏茶,说了些城中布防朝臣动态后,赵棣取了大理寺和礼部的上书递给岐王:“皇叔,吾看这些人私有串供之嫌,皇后和太皇太后这两件事,宫人为了卸责活命,合谋诬陷他人,也是人之常情。”

岐王细细看了一遍,双手奉还,行了一礼道:“陛下,宫女内侍甚至一些女史确有这种可能,但两位延春殿的尚宫和供奉官几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如今她们言之凿凿延春殿一事与贤妃有关,不知陛下何时让贤妃见见大理寺或礼部的官员。”

赵棣又羞又恼,只推说张蕊珠受了累,医官嘱咐要卧床静养,且过段时间再说。

孟存起身道:“陛下明鉴,臣这些日子也见过皇后身边的尚宫和女史。大理寺铁面无私,审理了这许多日,看来皇后失踪,并无证据显示和贤妃有关。”

赵棣松了口气,若是孟存不再紧咬着蕊珠,只剩下岐王总不难说通。

“疑罪从无,我大赵一贯如此。”赵棣皱眉道:“孟卿日后言语还当三思,岂可随意遐想,引人怀疑?”他也看过那几人的口供,孟氏失踪前只有蕊珠追上她说过许多话,连延春殿的小黄门都做了证,对蕊珠十分不利。但孟存既然这般让步,他也要赶紧下台阶。

“你挂心皇后,吾亦牵记。六娘乃太皇太后亲选的贤后,无论她人在哪里,经历何事,都是吾的妻子。”赵棣说得情真意切,黯然神伤,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孟存又道:“这另册中宫一事,孟卿休要再提。”

孟存有些哽咽,躬身谢过赵棣,又道:“贴身服侍皇后的那几人在诏狱之中受了刑,落了病根,甚是可怜。她们都是臣母所赐的仆从,臣若弃之不理,有违孝道,实在于心不忍。臣恳请陛下恩准她们出狱治病。”

岐王的视线从孟存身上一掠而过,抿唇不语。

赵棣想了想,权衡利弊后叹道:“如此便让大理寺和礼部先将此案结了,那几个女史孟卿你接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