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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

  池水平滑无波, 禹棠垂目望着水面,恍然间仿佛又看见卫昙的脸倒映碧波当中。他闭着眼,长睫毛微微颤抖, 在她的鼓励下试探般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水面, 水上荡起层层涟漪,倒影瞬间消失不见。

  她回过神来, 见身边一幅雪白的衣摆摇曳, 含情正往水中一颗一颗投着小石子。

  “叔叔,您好。”她对他颔首致意。现在禹棠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也不想说话,与卫昙木鱼儿似的的样子竟有几分相像,不过对这些救了自己的人还是保持着礼貌。

  含情扔掉手中石子,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露出个大受打击的表情:“天啦, 我居然被人叫叔叔了?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是皮肤松弛长皱纹了还是身材走样了?”

  “没有, 您看上去挺年轻的,不过既然您是段叔叔的朋友, 我要是称呼你一声大哥, 您岂不是比他矮了一辈?”禹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倒是, 不能让老段占我便宜。”

  含情觉得她讲得好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于称呼。他在旁边挑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准备开导开导她。

  禹棠见他如此,反而抢先开口道:“您不用劝我, 也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好了。”

  “担心你的不是我,是段词,我看他对你比亲闺女也没差了吧。你这一天天茶饭不思要死不活的,他也跟着愁眉苦脸,你就忍心看着他为你焦虑?”

  “可是我以前都不知道有段叔叔这个人,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含情和通云馆弟子那里了解到关于段词的一些事,他对她的好让她有些惶恐,毕竟对她来说他和一个陌生人无异,“您知道他和我爹娘有什么过往吗?”她问。

  这些天他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若不是自己跟父皇眼睛有那么些像,她简直快要怀疑段词才是她亲爹了。

  “不清楚。”含情摇摇头,他想起自己来找她的目的,强行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小姑娘,你听叔叔给你说啊。这人呢,不是说没了谁就不能活的,伤心了,痛痛快快哭一场,把什么都忘了。哭一场不能忘,那就多哭几次,等到哭不出来了,也就不难过了。”

  禹棠知道他是好意,但很多道理人人都知道,要接受却难。

  她从听到卫昙死讯开始直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心里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时都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去。可她不能死,这世上还有许多关心她的人,若是她死了,他们是不是会承受和她现在一样的痛苦呢?

  “对了,您和段叔叔救了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高姓大名呢。”

  “我么,无父无母,所以无名无姓,不过年轻时承蒙江湖中人抬举,称我一声‘含情公子’,我便以含情为名了。”采花贼又不是什么光辉历史,难得他竟对此不以为耻,反而颇为自得。

  “含情公子?”禹棠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你就是小蜜蜂的师父?”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徒两个都是奇葩。

  “诶嘿,你认识我那逆徒?”含情颇为惊讶,“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是朋友。”

  禹棠将自己与小蜜蜂相遇后的事给他讲了一遍,并告诉他小蜜蜂现在可能正在找他。含情大感欣慰,她总算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了,听起来似乎也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老实说,她是从小就被我当男孩养大的,等她长大了,确定了那么伟大的理想,我实在不好告诉她,其实他是个女孩子,免得打破她的幻想。”

  禹棠:“……”你真的觉得做天下第一的采花贼是个很伟大的理想吗?

  含情从石头上一跃而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为了庆祝我徒儿重获新生,我要出去喝几杯,你陪我一起去。”

  “我不想喝酒,你让段叔叔和你去啊!”禹棠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只能被他强拉着走。

  “你去了老段自然也会跟着。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想喝酒,就是在这里呆得太无聊,想让你陪我出去转转。”含情充分发挥着无赖本色。

  “通云馆那么多弟子,你叫谁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我陪?”

  “你最漂亮嘛,带着你出去,谁见了都羡慕我,多有面子啊!”

  ……

  .

  距离江湖盟的盛会只剩下几天了,现在的长河郡到处都是携刀带剑、脾气火爆的江湖中人。酒肆饭馆茶楼各种场合内,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场面,已成司空见惯。

  遭殃的是店老板们,那些人往往打过瘾了就跑得一干二净,打坏的桌椅却没人赔。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深受其害的商家联合起来向江湖盟抗议,江沣亲自出来向大家承诺,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可统计损失,确定属实后,一律由江湖盟报销。

  此举获得普通民众和江湖中人的交口称赞,无形中又为他收买了一波儿人心。

  由于这些江湖人太过扰民,连官府也惊动了,街上巡逻的衙役比平时多了不少。

  长河郡顾名思义,有一条河流经过。

  含情打着带禹棠出门散心的名义,段词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务,陪同他们一起。

  他们三人先是找到了河边一家看起来古旧的小酒馆,含情说,据他的经验,这样看似不起眼的酒馆多半历史悠久,卧虎藏龙,一定有独门家传的好酒。

  撩开门帘一进去,里面立马齐刷刷一阵兵刃出鞘的声响,一片凌厉的目光如芒刺聚集过来,将三人吓了一跳。

  酒馆不大,光线稍嫌昏暗,不过四五张方桌,居然已经满座。据桌而坐的显然都是同一门派的武人,有男有女,统一款式的短葛布衣,大概正在等着他们的敌人。见来者并非要等的人,纷纷收回武器和目光,然而一群人气势汹汹镇在这里,谁还能好好喝酒吃饭?

  店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后面抖得和筛糠一样,见有客人上门也不敢出来招待。

  段词和含情无奈地相视一笑,只好退出去另寻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