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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1 / 2)





  “老公爷,燕王成了。”

  “天要变了?”

  “可不是,你听这声儿。要易主了,喏,咱们府这位……”

  “在哪儿呢?”

  “朱雀街。”

  “哎哟哟……”

  “外头兵荒马乱的,虎子快进屋,回来睡!”

  “听说有个官儿捅了天啦。”

  “死了?”

  “说什么死了,要说薨了!没见地上这是羽林军的人吗?羽林军什么人,皇上的侍卫!那可是保皇上平安的!”

  “这是要抄九族吧。”

  “铁定嘛。”

  “谁家啊。”

  “说是那边永兴坊的将军府,没见那门口都围满了?”

  “哟,那不是……那边也得……”

  “说是大义灭亲,不过反正那刺杀当今的官儿活不了了!”

  “新皇是谁啊?”

  “好像是皇上的弟弟,燕王。”

  沈秦箫从国公府逃出来,一路被这样的梦魇困得无法挣脱。

  将军府怎么了?抄什么九族?燕王真的谋逆了?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内力一点点恢复,终于能看见九门,从外城被鲜血染尽的青石板一路进入内城,畅通无阻。平日里这里由禁军与羽林军一同看守,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但是今天,却没有一人前来阻拦。

  北边的安上门依旧紧闭着,城门上站着满满当当的士兵,火光冲天,冷铁泫然。九门里的厮杀声渐渐消下去,露出了天边寂静的死意。

  几乎不需要多想,他就像是被直觉牵引着走。沈秦箫当即立断从光禄坊正对门的角楼潜进了城墙内。平日里这地方也都是看守,可现在也是尸横遍野。

  怎么了?

  他终于挤上了城墙,哆嗦着拿出从国公府偷出来的御赐金牌,终于穿过城墙上的重重人流,闯到了朱雀门的门楼前。

  这一路他的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纷繁复杂,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他透过城墙的垛口,终于鼓起了勇气向九门内看去。

  他看见密密麻麻的将士用长枪指着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他的脚下很湿,像是被泼了很多盆水一样。天色太晚,那人背对着他,他看不清那是谁,他只是莫名的心慌。

  他看见人群中另一个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近这男人的跟前,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然后,他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哥?”

  沈秦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是他从来温文尔雅的二哥吗?

  四周更寂静了,静得甚至能听见城墙内铁甲摩擦的声音。

  他看见那个人跪着仰起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要……”

  “不要!”

  “不要——”

  死意已决的长剑并没有因为他的喝止而停下动作,也并没有因为他翻下城墙而改变自己的去意。

  沈秦箫终于看清了他转过来的脸——

  那张不甘,遗憾和痛苦的脸。

  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男人的鲜血染遍了长剑,喷洒在早已被鲜血浸透了的朱雀大街上。

  “哥!”他踩着千军万马的头顶,飞奔到他面前。

  “哥——”可惜太迟了。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接住了沈秦筝的身体,然而才刚刚碰到,他的手上已然是滑腻血腥一片。

  长剑“哐铛”落地,沈秦筝那紧紧攥着香囊的手,被沈秦箫一把抓紧,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根本止不住。

  “哥,我是阿箫啊!”

  鲜血已经浸湿了沈秦筝半边身体,他锁骨处的阳鱼印记偷偷闪了一下,然后逐渐暗淡无光,消失不见。

  “哥,你别说话……你……别动啊哥……”

  沈秦箫已经看不清他的脸,眼泪模糊了沈秦筝所有的轮廓,但是他根本不敢擦,他根本不敢看清怀中人的模样。

  “原来是阿箫啊,怎么到这儿来了,你怎么没有好好睡着呢?待你醒来,一切就稳妥了。”沈秦筝模模糊糊地想。

  “秦国公世子!放下弓箭!”燕王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向周围的人喝道。

  沈秦筝终于生出了一点力气,反手将他捂在伤口处的手握在手心里。

  最后一次握在手心里。

  说也奇怪,长剑划破皮肉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无限的畅快与解脱。可是现在,那处正在汨汨流逝生命的伤口却带来了剔骨抽筋的痛感。

  他方才那种身处在虚空中的错觉转眼消失不见了,他被沈秦箫拉回来现实里。

  回光返照似的,他猛然生出了力气,然后将手上还在滴血的香囊塞到了沈秦箫的手上,然后缓缓抬手去够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