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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坟(1 / 2)





  说时迟那时快,沈秦箫已然拔出了手中的短剑,将剑鞘**了右腿靴内,戒备地巡视周围。

  “怎么了?”沈秦筝不明所以,但看着沈秦箫的脸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秦箫阴恻恻地回道:“当时没有这么多坟,现在这地方多了至少十座!”

  此话一出,沈秦筝的背后立刻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沈秦箫和徐行来此地不过三四天的光景,这么短的时间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听说有人往县衙报官!

  经过当庭揭发渎职这一出,永丰县令尤响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倘若真有人报官,尤响绝不会因为上司在此不愿将事情闹大而隐瞒不发,他绝不会也绝不敢有这个胆子。

  沈秦筝的牙关瞬间咬紧了,他摸了摸身侧的佩剑,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道:“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片栾树林。

  此刻月上中天,树影晃动,远处时而传来几声夜鸮和乌鸦的叫声,互相应和,分外吓人。

  沈秦筝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景色的同时,也还是分出了一些余光看向沈秦箫。

  他记得很清楚——沈秦箫怕鬼。

  果然,十七岁的少年虽然兀自镇定,戒备地注视着周围,以防有什么危险袭来而让他们——或者说,让他身边的人——身陷险境,但是仔细观察,还是从正不断吞咽口水的喉结处和稍微有点动静便立刻转头去望的紧张中体会到,他在害怕。

  他只是强行让自己强大,许是为着保护之责;

  又许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对他来说很特别而今只会更特别的人的眼中,他下意识不想展现自己的怯懦与恐惧,只想把最好,最强大,最令人安心的一面展现出来。

  突然,沈秦箫那只没有握剑的左手被抓住了。

  沈秦箫一个激灵,他几乎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才做到了表面上的镇定自若。但当他头一低,才发现这只手的主人正是他身边之人——此刻用满怀着安慰的目光微笑地看着他——用此种方法以示安抚。

  那目光足以将未尽之言诉诸于口了——我在这儿,别怕。

  沈秦箫一边在心里腹诽“若真有什么危险,我还能让你一介书生奋不顾身不成”,一边又珍惜地品尝着这一点心中蔓延出来的温暖和甜蜜。

  他们俩之间从小到大便是这样,沈秦筝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担心。

  只要有他在,他就能无往不胜。

  就在这种互相依靠的氛围下,他们终于走近目的地。

  沈秦箫粗略数了数,在心中约莫有了个数,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样子,指着东边那几处新坟对沈秦筝道:“若我记得不错,这几处应该是这几天新立的。”

  沈秦筝走近前去定睛一看,果真不错。

  那里多出了八处新坟。

  坟包不大且非常矮。上面泥土尚新,经过几天前一场夜雨的冲刷,坟头表面已经有些沟壑纵横,显得凹凸不平。坟前没有纸钱火烛,甚至连招魂幡都没有插一支。若要细细琢磨,就连当时立坟的坟坑基址,都定是随手定的,划定得分外的粗糙。

  为死者立坟之人,显然没有对死者的敬畏之心。这样的人,除了杀人凶手以外,沈秦筝暂时想不到第二个。

  “挖开看看。”他示意沈秦箫。两人并不多话,各自随便找了一根树杈,找了一块石片用树藤绑在上面,做了两把及其简陋的锄头,挑了一处看起来较小的坟包开始刨尸。

  沈秦筝以往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一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都不算为过的富家子。而沈秦箫就算是有武艺傍身,可那里干得来这样的粗活。开始兴头还冲着,没过一会手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沈秦筝直到此时方才有些后悔,自己真是被不知哪儿来的狐狸精迷了心窍,才会一时兴起,特意挥斥了一直跟在身边的暗卫单独出来。

  一文钱果真能难倒英雄汉,他哪怕带一个出来也好啊!都好过大半夜的,他二人在皎洁的月色下,在乱葬岗里挖别人的孤坟。

  手边没有什么利器,树枝表面也并不光滑。没过多久沈秦筝的手掌便磨破了。

  鲜血一点一点随着皮肉,渗进了干枯的树皮,带来的这种虽然不是难以忍受,但也绝对不舒服的痛感,一分一毫地减缓着他挖坟的速度。

  终于到了承受的临界点,沈秦筝一把扔了手上长得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树枝,双手扶地喘了几口气。

  沈秦箫见他停下来,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忙凑过来:“怎么了。”

  沈秦筝:“……”

  他看了一眼凑过来的男狐狸精,又审视了一番自己这没用的身体,委实觉得自己此番很没有面子。

  他暗自心想: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把那些写毫无营养的酸腐策论的时间分出来,好好跟着将军府的武艺师傅练练功夫,也好过在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面前服软。

  现在让他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体力不支,须得歇一歇。

  沈秦筝一咬牙,将双手撑在自己膝盖处,支撑着自己立起来,打肿脸充胖子:“不妨事。”

  沈秦箫心中倒没有作他想,见沈秦筝无碍,便继续埋头苦挖。

  可过了许久,也不见尸体真容。

  “奇怪,”沈秦筝疑惑道,“此处泥土已经是并未被人动过的陈土。可为何尸体不见踪影。”

  确实如此。

  因着这几处都是新坟的缘故,泥土尚还松散,并不难挖。可现在的泥土已然变得坚硬而结实了。

  他抬起头来,同沈秦箫对视片刻,二人心领神会——这里面竟然没有尸体。

  沈秦筝立刻拔出了腰间平日里当作摆设的佩剑,在坑内比了比,然后将佩剑递给沈秦箫,问道:阿箫,倾你全力刺入坟中一试,看看是否见血。”

  尸体笼统死亡时间也不出三日,此剑一刺,应能在剑柄处受阻。

  沈秦箫当即接过。只见他一个腾空,旋身而上,紧接着便剑尖指地,直直向着地面而来。

  那正是寒霜剑法第一式“寒霜落叶”。

  长剑借着这样的俯冲之势,直直**了坟中,泥土一直没到了长剑的剑柄。

  沈秦箫心念一闪而过:“空的!”

  他当即翻身站稳,随手拔出了佩剑放在鼻尖一闻——除了土腥味儿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味道了。

  他对着沈秦筝摇摇头:“也是空的。”

  沈秦筝审视着着新立的八座孤坟,在脑中飞快的思索着。

  这怎么可能呢?

  这几座孤坟看上去并不像又被人挖开移走尸体,又将土填回去的样子。尸体更不可能在短短三四天的光景腐化成一堆白骨,何况灰飞烟谬,无影无踪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这场景好生相似,同样是毫无痕迹尸体便不翼而飞,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那据灭影暗卫说在荒庙中看见的男子尸体,可不就是这样吗!

  他在电光石火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甫一定下这想法,沈秦筝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立起了一块木板。

  这块木板好似从他的脚颈一直伸到了他的脖颈。这几年的疲惫都因为这样的一个信念一扫而尽,支撑着自己撑起了脊梁。

  好像这是理所应当。

  好像只要沈秦箫有难处,他就要帮他解决;他不开心了,他都会倾其所有来哄他开心;他有难处了,他就回来救他;他想要什么,他就帮他得到。

  这事天经地义,顺理成章,早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成了他的责任。

  只因为他那十年如一日灰白而淡漠的少年记忆,自沈秦箫来到以后,便添上了一抹嫣红的朱砂。

  那是他心头的朱砂。

  他轻轻跪下去,跪在沈秦箫的身前,用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然后将他拉到怀里。

  就像小时候哄他那样。

  他感受到面前双手捂住脸颊不愿抬起头的少年身体一震,终于有了反应。随即轻声道

  “阿箫。抬头,来,看着二哥。”

  沈秦箫的头抵在他的肩膀,却并不抬头。

  他将紧闭的双眼靠在沈秦筝的肩窝,渗出的眼泪一点一点浸湿了沈秦筝的衣襟。

  他摇头。

  “听话。”沈秦筝把手放在他的后脑:“二哥有话问你。”

  然后他慢慢地捧起少年的脸,缓和了语气问道:“你还愿意跟二哥说话么?即使知道我同你爷爷会这样一直争斗下去?”

  沈秦箫眼神飘忽,并不答话。

  “不愿意?”

  “不是!”沈秦箫下意识反驳,可说完声音又立刻低沉下去,带着委屈问道:“你不怪我了吗?”

  “你说什么,二哥都信。”他的语气已经彻底温和下来:“我问你,可愿放下国公府的身份,逃开父辈的担子。直到等到我有能力庇护你的时候,同我一起远走?”

  沈秦箫抬起头,他下意识觉得沈秦筝好像许了一个隐晦的承诺,可是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呆呆地问道:“可是,那位刘小姐不会介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