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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花蜜混青果

  众人正阻拦间,却见张小九沉着脸儿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个惴惴不安的周桂姐。

  只听张小九说道:“屠娘子,是我考虑不周,阻了你姻缘。今日便放了你身契,以后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说着便将身契递给周桂姐。

  周桂姐绕过众人,把身契送到屠春娘面前。那屠春娘见了身契,“嗤”得一笑,一手夺过,就朝门口走去。走到捧珠前,鼻子里一哼,又剜了眼张小九,扬着脖子往外去了。

  等到门外,又转将过来,指着张小九冷笑道:“你们趁着幌子,还当我不知哩,白白耽误我的日子”。那张小九脸色更灰,毛婉妁与周桂姐疑惑地看向捧珠,捧珠却低着头不语。

  忙完一天的杂活,又用清水洗漱一遍,毛婉妁回到小间,见那同屋的周桂姐和李婆子已经酣眠。毛婉妁躺在榻上,想到白日里屠春娘那阴阳怪气的话,心内疑惑,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索性也呼呼大睡。

  等天亮了,众人都在盥洗洒扫,忽得听有人奔来,嚷嚷着:“不好了,运河边两船人打起来了”。却是街坊萧二官,在门口咋呼。

  话说这萧二官最爱凑个热闹,想要人去听他讲,却又没那个口才。若是人推脱不听,萧二就像那夏夜里的蝇子,一直嗡嗡到人告饶才停。张小甲机灵,又怕吵到客人,就拉他到后院,请两碟落花生,让他细细道来。

  那萧二歪在长凳上,呷了口果子酒,咂着嘴说:“今早我去码头接我那三弟,刚挑着筐儿走到河边,就见那道口堵成一团。又问了个人,才知道是两船争道,已经闹了几个时辰哩”。说着又用眼去睨那小甲。

  张小甲见了眼色,立即道:“哎呀,真是好大的阵势”,那萧二也叫道:“是呀,我挤了好久才挤进去问的,还损了我几颗果儿哩。那果儿是我家妹夫从扬州带来的,滋味可甜蜜哩”。

  眼见着话头拐到“妹夫家果树”上,小甲赶紧掐过话头:“好二哥,那两船人怎的了”,萧二说道:“那两船人你打我,我打你,打得头破血流,那血那么红,比你家绛柳羹还红哩”。

  等小甲好容易又把话题转到船上,才听得一些新鲜东西:“只见船上滚下来一堆儿青果子,上面还撒着蜜哩,我赶紧摸了几个,却被粘住了手,去请那家的帮工拿帕儿揩了,五指才分得开。小甲哥,你是没见那帕儿有多白细,比你东家的裙儿还白哩。哎,你东家那裙儿可是青蚨祥买的?那青蚨祥可是梁相国娘舅家的,那梁相国……”

  等送走了萧二,张小甲晕在长凳上,好半天才回转过来。原来那张皇商家的七小官人因韩游家不让道,叫起几个恶仆赶人。那韩游最近屡屡受挫,见这以前捧着自己的张七小官都敢甩脸子,登时惹出气性,也呼来家仆干架。

  还没等两家家仆撕扯个明白,两家的主人也因一言不合,各自拿了刀剑比划开来。谁知两人都是侠客的嘴,读书的身。一个连那刀鞘都拔不下来,另一个却不小心割了手,歪倒在一边直呼痛。

  原来这大楚重文轻武,听得一个“文”字,就沾了那孔府仙气。等中了进士,就是天上的星宿,寻常鬼怪是近不了身的。那拿刀弄枪,打熬力气的,全是粗鲁下贱的货色,只配做粗活脏活。

  谁知近来,那九重宫阙里,出了个公孙娘子,舞剑舞得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又有各种花样,还能凌空起舞。赵官家看得有趣,等在床帏间享用时,那侠女滋味又是别有风情,顿时龙颜大悦,封了个三品婕妤。

  又访得那公孙婕妤有个兄长,不仅生得面如秋月,身长玉立,也会舞一手好剑,还能吟几句诗词。等唤到殿上一对答,又是样样称心,也封了个三品侍卫。

  那殿下众人眼红得发狠,几个御史也连夜写了奏折,才将那官位收回。谁知公孙小官却冷笑一声,自家去考了功名。虽说将将够了个举人,却又被赦封三品舍人。众官嫉恨,却因举人即可为官,只能按下不提。

  话说那些殿上官员,见这舞剑讨了官家喜欢,哪个不买一把来充门面。那些读书士子们见了,也道是仕途捷径,都在玉佩另一侧挂了一把,却没几人会舞。这韩游和张七小官,显摆不成反而被闲汉指点,两人都气得发晕,又揪打在一起。

  正混闹间,却见人群分开,一群家丁开道,八个水灵丫鬟傍着个清雅软轿儿走了过来。那张七小官见了,却一溜烟躲了,只留个韩游傻傻站在原地。

  只见那软轿帘儿慢慢掀开,先露出一只莲瓣儿似的金线绣鞋,上面缀着颗明珠,又见一双嫩得出水儿的小手扶着丫鬟。等那两丫鬟散开,露出个遮着淡紫面纱的女娘来。

  那女娘眉目娇艳,体格风骚,梳着个高髻,插着把玉梳。一旁的闲汉愚妇们被家丁丫鬟挡住,只知道走过去个妙人,却没看得仔细。只有那正对着的韩游,将这女娘全身盯着,足足看了个饱。

  那女娘美目一扫,见那祸头不在,只有这呆呆的韩游,不由得笑了一笑。又叫丫鬟捧着金银向韩游致歉,说是自家弟弟莽撞,请韩府郎君原谅则个。那韩游见得美色,又收了金银,哪有不乐意的,只知点头。

  那女娘又笑了一笑,转身回到轿里。韩游呆在原地,见这轿儿起来,才醒转过来。又痴痴地尾随着那轿,一直走到下晌,见那轿进了张皇商家,才悻悻回去。

  却说韩游一回到家,就推说自己头痛,连饭都不吃了。韩老夫人,韩大官人虽然恨韩游丢了功名,却见剩下庶子里,只有韩游善于经营,又见韩沁兄妹已哄转不过,才将那心又放回韩游身上。

  今日听得韩游和人干架,又听得是头痛,连忙叫来郎中,要来治伤。那韩游见众人退散,只留个韩老夫人,便一咕噜滚下地来,长跪不起,口称救命。

  那韩老夫人见状,慌忙扶起韩游。等听得是向张皇商家提亲,便笑道:“我当你有甚么事儿,原来是这家。他家老夫人是我表妹,你口中的那个女娘应是五娘玉梧儿,就是今日那七小官的胞姐”。

  又道:“你前些日做了混事,丢了功名,恐怕他家心有犹豫。我听得汀娘掌着你嫡母的全部田土,那些田土早些年被张家求卖,却是没成。若你能拿过来去聘这玉梧儿,定能成事”。韩游见祖母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万分感激。又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寻汀娘那贱人的麻烦。

  话说这日张玉梧回府,一叠声寻起弟弟七小官,却听得是接了帖子,到别家喝酒去了。张玉梧见弟弟避开自己,不听教导,心中气闷。又可怜弟弟年幼失母,只能自己搭把手照顾了。

  正沉思怎样让弟弟不再鲁莽好斗,却听得贴身的丫鬟紫鸢,在自己耳边低低笑道:“娘子,今日那韩官人是个呆头鹅哩”。

  张玉梧想起韩游的样子,也被逗笑:“那你说说,他是怎样个呆法?”

  那紫鸢端来盘果子,又服侍张玉梧饮了几口蜜露,才说道:“那人见了娘子,从头呆到了脚,又跟着轿子,走了半日路,听门口小子们说,那人一直呆到日头落了才回去。娘子,你说他呆不呆?”

  张玉梧听了,笑道:“他呆不呆,关我甚么事。若不是七弟胡闹,我才不和这种呆子说话哩”。过会儿,又叹道:“这韩游前些日里闹出恶名,很是不好听。甚么兄妹相乱,以庶克嫡,看着是个老成的样子,没想到做出混账事来”。

  那紫鸢听了,说道:“娘子,听说那韩家本就混账事一堆,主母出红杏,那嫡子嫡女说不得都是杂种哩,这韩游官人许是被连累了”,又说:“这读书人家就是麻烦,名声一坏就不能当官,连些贡物妆扮私下都不能享受,只有个光面子,却内里受苦”。

  张玉梧听了这浑话,笑道:“你这妮子,竟替那读书人家打算起来了。虽说他们日子清苦,却门第高贵,出门一说,哪个不尊敬。咱家虽然金山银海,又捐个皇商,见了那些大人,也只能行礼,连正眼儿都不敢瞧他们哩。”

  又说:“那韩家旧事的确混乱,这呆头鹅却也有几分本事。据说韩家现在只有他撑着,才没堕了名头。可惜没了功名,说不得连府尊都做得哩”。

  那紫鸢听了这番话,笑了起来,说道:“那韩游官人如果能改过自新,再赚几个大买卖,就是咱南半城的首富了。等到那时,大轿抬来,金银装裹,咱家娘子也去做个半城夫人”。

  这番话儿臊得张玉梧满脸通红,顿时要挠那丫鬟的脸,骂道:“我撕了你这小妇的嘴,看你那舌有几尺长”,那丫鬟连连告罪,求饶不提。

  就这轻轻巧巧几句话儿,没想到几日后竟引出天大事样来。有话说道“拾人涕唾三姑嘴,无中生有六婆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22章 宝华有玉兰

  话说那花卉陶家,听得自家托张皇商从浙西路镇江府引进的宝华玉兰,连花带蜜都让韩游在运河上糟践了,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见张家管事连连赔罪,让了几分财利,还承诺下趟再送玉兰来,才把那气将将止住。

  陶家众人本以为是韩游故意找茬,想作弄韩沁韩汀,谁知那韩游竟然一改前番。不仅亲自派人去句容宝华山上,摘取那玉兰,还送来赔礼,做足场面。陶家还未怎样,张皇商家却对韩游有了好感。

  韩游见张家回转过来,心内暗喜,鼓足劲儿套近乎,没几日便称兄道弟起来。那张老夫人听了自家表姐传来的话儿,嘱咐那张家子弟,要试探出韩游底细,好为玉梧儿觅个官人。那子弟们都笑嘻嘻地答应,只有七小官人张玉杞一脸不悦。

  原来那七小官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经济,没有续弦,只留个胞姐一起长大。那张玉梧虽长不了几岁,却人物精明,处事妥帖,凭一己之力辖制众多姨娘,才使得弟弟平安长大。

  那张玉杞嘴上不说,心里却将姐姐当母亲看待。眼见着那韩家无赖就要抢走姐姐,祖母还说甚么“也是转折的表亲,亲上作亲也是好的”,心中顿时大怒。

  又听得丫鬟紫鸢说玉梧娘子已经恋上那韩游,连表记香囊都送了,只求七小官人成全。张玉杞越听越怒,又没处发泄,只能在樊楼里灌得大醉,一路歪斜着回来。